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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透过神话凝视现实?“特洛伊”神话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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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通过神话对世界进行的混沌思考逐渐被逻辑和理性取代,神话似乎已经失效,然而,从最初的民间传唱到史诗的文字记载,乃至当代文学艺术作品,神话从未真正从人们的精神世界里淡出过,并一直以某种方式与现实产生着碰撞与关联。

2019年11月21日,于大英博物馆开幕的展览“特洛伊:神话与现实”,聚焦神话在文学和艺术史上的影响,展出了自公元前二世纪至今与特洛伊之战相关的300余件艺术品和考古文物。

几千年前的神话如何与当下的现实产生关系?我们重新看向神话又有什么意义?也许此次展览可以给出某些提示。

图2 展览现场.jpg

展览现场

一、特洛伊之战中的英雄

“好吧,让我死。但不可以没有挣扎,不可以没有荣光。要让后人听得到我们在武器猛烈的撞击声中流逝掉的这些日子。”

——荷马,《伊利亚特》中赫克托耳的台词「1」

特洛伊神话讲述了发生于古希腊迈锡尼文明时期,特洛伊和希腊之间一场长达十年的战争「2」。漫长的战事和其中复杂人物关系催生出著名的史诗——荷马的《伊利亚特》、《奥德赛》和维吉尔的《埃涅阿斯纪》,进而影响到后世的诸多文学艺术作品。而在这些作品中,英雄是当之无愧的主角。他们以血肉之躯面向死亡拼杀,竭尽了人类勇气的所能。本次展览也以英雄故事为线索,展出了自公元前六世纪以来的数件雕塑与绘画作品,勾勒出传奇的特洛伊之战。

•  阿喀琉斯

图3《受伤的阿喀琉斯》(The Wounded Achilles),菲利波·阿尔巴奇尼(Filippo Albacini),1825,大理石与修复镀金木箭,©德文郡收藏馆(The Devonshire Collections, Chatsworth).jpg

《受伤的阿喀琉斯》,菲利波·阿尔巴奇尼,1825

图4《忒提斯将阿喀琉斯浸入冥河》(Thetis Dipping Achilles into the River Styx),托马斯·班克斯(Thomas Banks RA),1789年.jpg

《忒提斯将阿喀琉斯浸入冥河》,托马斯·班克斯,1789

阿喀琉斯是特洛伊之战中唯一一位半神英雄,海洋女神忒提斯(Thetis)之子。忒提斯曾被宙斯和海神波塞冬竞相追求,但先知预言她的孩子必将强于父亲,宙斯惧怕于此,便将她嫁给了凡人英雄珀琉斯(Peleus),生下了阿喀琉斯。在展览现场,新古典主义雕塑家托马斯·班克斯(Thomas Banks)的《忒提斯将阿喀琉斯浸入冥河》和菲利波·阿尔巴奇尼(Filippo Albacini)的《受伤的阿喀琉斯》并置展出,前者展现了忒提斯为了洗去儿子凡人肉身的脆弱,手握其脚踝将其浸入冥河的场景。后者则塑造了阿喀琉斯在战争中被射中致命弱点——没有浸入冥河的脚踝,中箭死亡的一幕。

图5 绘有阿喀琉斯为帕特洛克罗斯包扎伤口画面的杯子,500 BC,©古代收藏,柏林-普鲁士文化国家博物馆(Antikensammlung, Staatliche Museen zu Berlin-preussischer Kulturbesitz),Johannes Laurentius摄.jpeg

绘有阿喀琉斯为帕特洛克罗斯包扎伤口画面的杯子,500 BC

图6《阿喀琉斯悼念帕特洛克罗斯》(Achilles Lamenting for Patroclus), 亨利·菲斯利(Henry Fuseli),1770.jpg

《阿喀琉斯悼念帕特洛克罗斯》, 亨利·菲斯利,1770

图7《阿喀琉斯之怒》(Wrath pf Achilles), 彼得·保罗·鲁本斯(Peter Paul Rubens).jpg

《阿喀琉斯之怒》,鲁本斯,1630-1635

图8《阿喀琉斯的复仇》(Vengeance of Achilles),赛·托姆布雷(Cy Twombly),©Cy Twombly Foundation, 由苏黎世艺术博物馆(courtesy Kunsthaus Zürich, Zürich)提供.jpg

《阿喀琉斯的复仇》,赛·托姆布雷,1962

神话中的阿喀琉斯高材捷足、战无不胜,又爱恨饱满,成为战争的一条主要线索,也在艺术中经久流传。于展厅中展出的公元前五世纪的陶杯图案,刻画了阿喀琉斯和好友帕特洛克罗斯(Patroclus)的亲密情感「3」;亨利·菲斯利(Henry Fuseli)和鲁本斯(Peter Paul Rubens)的作品,可见阿喀琉斯因帕特洛克罗斯的死亡而产生的悲痛和愤怒;美国当代艺术家赛·托姆布雷(Cy Twombly)的笔下,阿喀琉斯的愤怒化为充满力量的线条堆叠,画面中的形象像是阿喀琉斯抑制不住喷发而出的怒火,又像是隐喻着死亡的长矛。

•  赫克托耳之死

图9 酒器上的赫克托耳与阿喀琉斯对峙的细节,公元前490年.jpeg酒器上的赫克托耳与阿喀琉斯对峙的细节,公元前490年

图10《阿喀琉斯拖着赫克托耳的身体》(Achilles Dragging the Body of Hector),彼得罗·泰萨(Pietro Testa),1658-50.jpg

《阿喀琉斯拖着赫克托耳的身体》,彼得罗·泰萨,1658-60

图11《死去的赫克托耳》(Dead Hector),布里顿·里维耶尔(Briton Rivière),1892,©曼彻斯顿美术馆.jpg

《死去的赫克托耳》,布里顿·里维耶尔,1892

被称为“特洛伊城墙”的赫克托耳(Hector)集合了神话中英雄的诸多优点:勇猛,有担当,正直又温和。他因在战场中误杀了帕特洛克罗斯,遭到阿喀琉斯的复仇,赫克托耳自知不敌,但还是决定迎战。在公元前490年的一件酒器上描绘了赫克托耳和阿喀琉斯手持长矛和盾牌对峙的场面,在打斗中赫克托耳受到阿喀琉斯的猛烈进攻,而向后踉跄倒去。赫克托耳最终在这次打斗中死亡,但饱受愤怒折磨的阿喀琉斯仍不罢休,将他的尸体绑在战车上,在特洛伊城门前反复拖行,巴洛克艺术家彼得罗·泰萨(Pietro Testa)的作品描绘了这一场面。同样是表现赫克托耳的死亡,19世纪英国画家布里顿·里维耶尔(Briton Rivière)的作品《死去的赫克托耳》聚焦为尊严战死的英雄赫克托耳的尸体,血肉却餍足于群犬,潜藏于画面沉静氛围下,是对战争之恐惧的表达。

·奥德修斯是胜利者吗?

图12 罗马石棺盖细节,木马被拉进城里,木马的头盔和盾牌象征着木马内的战士.jpg

罗马石棺盖细节,木马被拉进城里,木马的头盔和盾牌象征着木马内的战士

图13《奥德修斯与塞壬》(Ulysses and the Sirens),赫伯特·詹姆斯·德雷珀(Herbert James Draper),©费伦斯美术馆(Ferens Art Gallery).jpg

《奥德修斯与塞壬》,赫伯特·德雷珀,1837

漫长的特洛伊之战最终以希腊的木马攻城计宣告结束。该计划的提出者伊提卡国王奥德修斯(Odysseus)被奉为英雄。然而战争中或许有城邦的胜利,却没有个人的胜利,奥德修斯因为得罪神明,被处罚在外漂泊,十年才重返故土。19世纪末英国画家赫伯特·德雷珀(Herbert Draper)描绘了奥德修斯归乡途中颇具挑战的一次考验。奥德修斯和他的几个船员行船至墨西拿海峡附近,遇到了生活于此的河神埃克罗厄斯的女儿们——塞壬,她们天籁般的歌声因具有邪魅力量,历来听闻歌声的船员都会失神坠入海中,哪怕最坚固的链索和桅杆也无法阻拦。画中的奥德修斯正竭尽全力对抗着诱惑。

图14 《特洛伊城的沦陷——赫克托耳之死和木马攻城计》( The Siege of Troy—The Death of Hector and The Wooden Horse),比亚吉奥·德安托尼奥(Biagio d’Antonio),1490-95,坦培拉.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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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洛伊城的沦陷——赫克托耳之死和木马攻城计》,比亚吉奥·德安托尼奥,1490-95

整个特洛伊神话可以看作人们向着必将毁灭的未来的奋力拼杀,其中的虚无和痛苦无法估量,可是生命的能量也正蕴含在这里。战斗虽然残酷,但它有丰沛的精神与勇猛的身体,或许不比那些安定但毫无知觉的日子可怕。

二、女性角色的重新理解

“她目光越过他肩膀/寻找虔敬的仪式/点缀百花的小母牛/祭品和奠酒/但在那块闪亮的金属上/在原该是祭台的地方/她借着他闪烁的锻火看到/另一番景象。她目光越过他肩膀/寻找运动会上的健儿/舞会上的男人和女人/随着音乐快速地/移动迷人的腰肢/但在那块闪亮的盾牌上/他双手没有刻划下舞池,/而是杂草丛生的狂野。”

——W.H.奥登「4」

特洛伊之战不顾女性期许的目光,破坏了这个虔敬又快活的世界,后世对这场战争的关注也大多集中于英雄史诗的宏大叙事,很少看到同样深处战争之中的女性。本次展览将为数不多的以特洛伊之战中女性角色为主角的作品拼凑起来,试图从女性主义的角度,引领观众走近并努力理解这些不应被忽视的情感、欲望与力量。

·海伦

图16《海伦》(Helen),爱德华·庞特,1887.jpg

《海伦》,爱德华·约翰·庞特,1887

图17 《海伦的眼泪》(Helen’s Tears),爱德华·伯恩·琼斯(Edward Burne-Jones), 1882-1898,水彩和金,©大英博物馆.jpg

《海伦的眼泪》,爱德华·伯恩·琼斯, 1882-1898

图18 《特洛伊的海伦》(Helen of Troy),伊芙琳·德·摩根(Evelyn De Morgan),1898,©德摩根基金会(De Morgan Foundation).jpg

《特洛伊的海伦》,伊芙琳·德·摩根,1898

 “世界上最美丽的”,后世在描述海伦时,无一例外地都会加上这一定语。海伦的美丽是阿芙洛狄忒换取金苹果的砝码,帕里斯与墨涅拉俄斯竞相争夺的对象,特洛伊与希腊十年战争的诱因,但对她自己来说,美丽意味着什么?神话从始到末,海伦都只是神和英雄欲望的投射,她无法对自己的命运做出裁决,无力消解任何悲剧,甚至无处倾诉抱怨。展览展出三幅创作于19世纪末的海伦肖像,从不同的细节揭示出她的悲剧——爱德华·庞特(Edward John Poynter)画中的海伦容貌美丽却流露出痛苦的神情;爱德华·琼斯(Edward Burne-Jones)的作品可以看到海伦在特洛伊城覆灭时的内疚与惶恐;伊芙琳·摩根(Evelyn De Morgan)的作品,海伦在镜子中凝视着自己,镜框装饰的却是操纵了她命运的女神阿芙洛狄忒。

·卡珊德拉

图19 《卡珊德拉》(Cassandra),伊芙琳·德·摩根(Evelyn De Morgan),1898,©德摩根基金会(De Morgan Foundation).jpg

《卡珊德拉》,伊芙琳·德·摩根,1898

“为时已晚,对世界而言。一个又一个卡珊德拉陷于沉默。”「5」在切斯瓦夫·米沃什的这首诗中,特洛伊公主、太阳神阿波罗的祭司卡珊德拉(Cassandra)成为后世预言者命运的写照。在神话中,她被阿波罗赋予了预言未来的能力,但同时被诅咒只能说出不详的预言——背叛、过失、人的死亡、国家的沦陷,但谁也不会相信她说的话,最后只能绝望地呐喊。

·克吕泰涅斯特拉和赫库芭

图20《克吕泰涅斯特拉》,约翰·科利尔,1882.jpg

 《克吕泰涅斯特拉》,约翰·科利尔,1882

克吕泰涅斯特拉(Clytemnestra)是希腊国王阿伽门农(Agamemnon)的妻子。阿伽门农征战特洛伊时,为了乞求神明保佑而将女儿伊菲革涅亚(Iphigenia)献祭。克吕泰涅斯特拉被激怒,并在阿伽门农结束战争回家后将其谋杀,她一同杀掉的,还有被阿伽门农劫掠的卡珊德拉。展览中一幅拉斐尔前派画家约翰·科利尔(John Collier)创作于1882年的油画,表现了刚从凶杀现场走出,手持血刃的克吕泰涅斯特拉,她身材魁梧,怒目圆睁。

图21 陶制双耳壶,装饰有普里阿墨斯之死的场景,身旁的赫库芭正试图阻止凶手,公元前550-540年 .jpg

陶制双耳壶,装饰有普里阿墨斯之死的场景,身旁的赫库芭正试图阻止凶手,公元前550-540年

图22 木刻版画,赫库芭和安德洛马刻在赫克托耳的骨灰前哭泣,1771年 .jpg

木刻版画,赫库芭和安德洛马刻在赫克托耳的骨灰前哭泣,1771年

同为国王的妻子,特洛伊王后赫库芭有着相似的命运。她在特洛伊覆灭后幸存,但她的丈夫普里阿墨斯(Priapus)和几个孩子都在战争中去世。当她发现幼子也被自己托付照顾的朋友杀害时,所有的隐忍化为愤怒,为了报仇,她杀死朋友的两个孩子,并用针刺瞎了他的眼睛。要知道,在此前,赫库芭还试图以一杯蜜酒劝说儿子赫克托耳远离战场和杀戮。从公元前6世纪左右绘有普里阿墨斯死亡场面的陶制双耳壶和创作于1771年表现赫库芭抱着赫克托耳骨灰哭泣的木刻版画中,我们可以窥见战争加于她的苦难。

·彭忒西勒亚

图23《彭忒西勒亚》,蚀刻版画,约1550年.jpg

《彭忒西勒亚》,蚀刻版画,约1550年

图24 陶制双耳壶描绘了彭忒西勒亚被阿喀琉斯杀害的场面,约公元前530年.JPG

陶制双耳壶描绘了彭忒西勒亚被阿喀琉斯杀害的场面,约公元前530年

在特洛伊之战的最后一年,亚马逊女王彭忒西勒亚(Penthesilea)率领12名女战士前来支援特洛伊。彭忒西勒亚因不敌阿喀琉斯,最终战死沙场。在男性主导的战场上,亚马逊女战士的存在引人注目。但后世对她们的故事知之甚少,以彭忒西勒亚为主角之一的史诗《厄提俄皮斯》(Aethiopis)也早已失传。涉及到彭忒西勒亚的作品也往往聚焦她的女性特质,而非作为战士的身份。展览中一件约公元前530年的陶制双耳壶描绘了彭忒西勒亚被阿喀琉斯杀害的场面,他们的目光相遇,据说在这一幕阿喀琉斯爱上了与他在战场厮杀的彭忒西勒亚。

三、特洛伊神话的现实维度

这些宛在眼前的人物只是古人的想象吗?他们是否在现实中存在过,如果存在过,那他们曾经在什么样的城邦下,过着怎样的生活?

图25海因里希·施里曼和他的团队挖掘出的“普里阿墨斯的宝藏”.jpg

海因里希·施里曼和他的团队挖掘出的“普里阿墨斯的宝藏”

图26阿伽门农的葬礼面具.jpeg

阿伽门农的葬礼面具

图27海因里希·施里曼的妻子Sophia Schliemann穿戴着从希萨里克挖掘出的“海伦的珠宝”,拍摄于1874年.jpg

海因里希·施里曼的妻子Sophia Schliemann穿戴着从希萨里克挖掘出的“海伦的珠宝”,拍摄于1874年

为了寻找特洛伊神话的痕迹,1870年前后,德国考古爱好者海因里希·施里曼(Heinrich Schliemann)在地中海附近展开考古挖掘工作,并声称在现土耳其西北09方向的希萨里克城(Hissarlik)发现了特洛伊城遗址,出土有“普里阿墨斯的宝藏”、“海伦的珠宝”、“阿伽门农的葬礼面具”,以及林林总总的青铜器皿和武器。经后来的考古学者研究,海因里希·施里曼所挖掘的地层时代比特洛伊之战的时代要早近千年,但正是如此,这些带有浓烈迈锡尼时代气息的文物激起了人们寻找特洛伊的兴趣。

1990年,另一位考古学者曼弗雷德·科夫曼(Manfred Korfmann)又在希萨里克城,距离施里曼发现的遗址几公里远的贝西克湾(BesikBay),发掘出一座古城,占地75英亩,城中出现了可能用于战争的箭头和残缺的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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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览现场

图29按荷马史诗复原的特洛伊城,G Dagli Orti:De Agostini:Getty绘制.jpg

按荷马史诗复原的特洛伊城,G Dagli Orti/De Agostini/Getty绘制

这些考古挖掘可能无法直证特洛伊之战的存在,但是却提示我们特洛伊城邦存在的可能。展览展出了施里曼挖掘的这批文物,并以投影的方式呈现了位于希萨里克城的遗址,将我们带入到了特洛伊城的现实维度。

在青铜时代晚期的衰落大局中,多数城邦在战火中相继消失,特洛伊可能就是其中消失的一座。站在如今的战争遗址面前,我们似乎可以看到嘈杂战场的不远处,永远宁静的大海,成片的葡萄树,祥和地打着瞌睡的牧羊人。当然还有凭着拼凑和想象,努力将故事记住并传递下去的游吟诗人,也许这就是人类在永恒的不确定性中能够抓住的真实。“记住并传递”,也是这次展览的出发点之一。

四、特洛伊神话在艺术中的新生

神话的魅力在于,它总能以最直白的方式触及那些隐微处的真理,人们不仅可以通过神话想象过去的生活,还能借由神话寻求属于自己时代的答案或慰藉,神话也在一次次回响中获得新生。

图29按荷马史诗复原的特洛伊城,G Dagli Orti:De Agostini:Getty绘制.jpg

《阿喀琉斯与特洛伊人战斗》, 马克斯·斯莱沃格, 1905

图31《1915年8月7日傍晚,部队登陆C海滩,苏瓦拉湾》, 诺曼·威尔金森,1915.jpg

《1915年8月7日傍晚,部队登陆C海滩,苏瓦拉湾》, 诺曼·威尔金森,1915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特洛伊之战中的英雄形象在艺术中大量出现。1905年,德国画家马克斯·斯莱沃格(Max Slevogt)创作了素描《阿喀琉斯与特洛伊人战斗》,在他的画面中,阿喀琉斯不再是新古典主义雕塑中的完美英雄,而变成歇斯底里地朝残酷战场嚎叫的怪物。画面中的崩溃和愤怒也折射出当时欧洲社会人心惶惶的紧绷状态。十年后,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这幅作品被大量出版,用以昭示战争的残酷和摧毁性。

英国画家诺曼·威尔金森(Norman Wilkinson)的《1915年8月7日傍晚,部队登陆C海滩,苏瓦拉湾》同样绘于一战期间,作品描绘了加里波利之战时士兵登陆苏维拉湾的场面,而在画面下三分之一处,一位朝下躺在沙里的士兵已经死去。画家在此借用赫克托耳死亡场景的图式延展了作品的内涵,在一战的时代,数不清的士兵像三千年前的赫克托耳一样死去了,而历史并不会记住他们。

图32《特·惠蒂和蒂托科瓦鲁讨论“什么是和平?”》,玛丽安·马奎尔,2010–11.jpg

《特·惠蒂和蒂托科瓦鲁讨论“什么是和平?”》,玛丽安·马奎尔,2010–11

石版画家玛丽安·马奎尔(Marian Maguire)在十九世纪末期的新西兰土地战争中找到特洛伊神话的回响。其作品《特·惠蒂和蒂托科瓦鲁讨论“什么是和平?”》将希腊英雄阿贾克斯(Ajex)和阿喀琉斯(Achilles)下棋的一幕移置到新西兰的帕里哈卡(Parihaka)村庄,表现两位毛利领导人为了和平解决与英国殖民者之间的矛盾,坐在一起探讨战略与哲学的场景。

图33《阿喀琉斯的盾牌(黎明,特洛伊,10:27:02)》,斯宾塞·芬奇,2013.jpg

《阿喀琉斯的盾牌(黎明,特洛伊,10/27/02)》,斯宾塞·芬奇,2013

距离特洛伊之战已有三千余年的我们,是否还能真实地感受到那段历史?在美国当代艺术家斯宾塞·芬奇(Spencer Finch)看来,至少太阳的光芒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改变。他精准地测量了特洛伊平原黎明时分的光线参数,用荧光灯管将其再现,并将作品命名为《阿喀琉斯的盾牌》。在极少主义轻盈的形式中,遥远的特洛伊以某种永恒的方式保存下来。

图34《叙利亚皇后》,由夏洛特·埃格尔和威廉·斯特林夫妇组织拍摄, 2014.jpg

《叙利亚皇后》,由夏洛特·埃格尔和威廉·斯特林夫妇组织, 2014

相似的情感处境也将现实与神话连结在一起。2014年,电影制片人夏洛特·埃格尔(Charlotte Eager)和威廉·斯特林(William Stirling)夫妇以特洛伊神话中女性角色的命运作为隐喻,发动60名流亡约旦的叙利亚女性表演歌剧《叙利亚皇后》,道出当代流亡约旦的叙利亚妇女的悲剧。战争阴影下的处境把相距三千年的两群人联系在一起,但不同于神话,“叙利亚皇后”们拥有了发声的途径,通过叙述自己的苦难来唤醒人们的意识,正如歌剧中所说,“我必须放声尖叫,让全世界都能听到这些痛苦”。

特洛伊之战中的杀戮、勇气、爱与怯懦依然每天都在发生,虽然可能不是以战争的形式。而直视这些最基本的人性依旧有效,且一直会以某种方式给我们带来安慰。这也是此次展览的策展人Alexandra Villing和Victoria Donnellan对当下以展览的形式重述神话意义何在的思考:虽然特洛伊神话的逻辑和情节始末已经不合时宜,但它讲述的却是触及人类本质的永恒主题,凝视神话中的人物也是凝视我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