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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大总部现在什么情况?

越南的发展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官方搞一个拍卖会,会上预备着土地,可以随时开发。

做开发的人,上午进了会场,每每花几千万保证金,买一块地——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现在每块地的保证金要涨到几亿——靠银行贷款,赶紧的买了开发;倘肯拍个高价,便可以由官方返还一些,或者政策倾斜,做些周边配套规划。

如果出到几十上百亿,那就能买一块地王。但这些开发商,多是地方民企、小开发商,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国企央企的,才关注优质地块,挑挑拣拣,慢慢地抬价。

我从二十几岁起,便在行里当贷款专员。行长说,我不够老练,怕侍候不了国企央企,就给小开发商办理罢。

地方的小开发商,虽然也有抵押,但优质资产实在不多,审核也很为难。

所以过了几天,行长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荐头的情面大,辞退不得,便改为专门办理贷款申请的一种无聊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坐在大厅里,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行长是一副凶脸孔,开发商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许皮带到来,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许皮带是买边角地块而顶着世界五百强名头的唯一的人。

他身材一般,青白脸色,头发时常烫的蓬松,腰间一条硕大“H”logo的皮带。

虽然是世界五百强,可是又烂又抠,似乎开发质量一直很差,多年也没有提升。

他对人说话,总是“苦难是我珍贵的财富”,叫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姓许,别人便从他腰间的爱马仕皮带,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许皮带。

许皮带一到,所有开发商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许皮带,你的海花岛又上新闻了!”

他不回答,对柜里说,“贷二十亿,办理要快。”便拿出两块土地做抵押。

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烂尾,延期交房了!”

许皮带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业主打砸你的售楼部,拉横幅。”

许皮带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拉横幅不能算打砸……延期交房!……开发商的事,能算烂尾么?”

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高周转”,什么“让建筑赞美生命”,“精品地产领导者”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大厅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许皮带原来也发达过,尝试了很多转型,譬如矿泉水,粮油,房车宝,大健康之类,又不会经营,于是愈过愈穷,弄到到处融资了。

幸而他还有些优质资产,便不停抵押,换一些资金。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喜欢赖账。融资不到几天,债权人便一齐成了股东了。如是几次,给他融资的人也没有了。许皮带没有法,便免不了做些坑业主、坑员工的事。

但他对海外债权人,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拖欠。虽然间或周转不开,暂时违约,但不出一月,定然还清,从标普债务违约名单上拭去了许皮带的名字。

许皮带见钱已到账,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许皮带,你当真会造汽车么?”

许皮带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

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半个底盘也造不出来呢?”

许皮带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我的一切都属于国家”之类,一些不懂了。

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大厅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行长是决不责备的。而且行长见了许皮带,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

许皮带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工作人员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懂新能源汽车么?”

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懂汽车,……我便考你一考。造新能源汽车,怎样圈钱的?”

我想,信用破产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

许皮带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懂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些应该记着。将来造汽车的时候,圈钱要用。”

我暗想我和造车的等级还很远呢,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就是弄一个PPT,再加一个没底盘的车壳么?”

许皮带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桌子,点头说,“对呀对呀!……圈钱还有好几种圈法,你知道么?”

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许皮带刚打开PPT,准备讲解,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几回,被坑了理财的员工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许皮带。他便给他们一人还了一点。

员工拿了钱,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许皮带。

许皮带着了慌,伸开五指将账户罩住,弯腰下去说道,“不多了,我已经不多了。”

直起身又看一看账户,自己摇头说,“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

于是这一群员工都在骂声里走散了。

许皮带是这样的使人厌恶,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要不回钱。

有一天,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行长正在慢慢的对账,盖下笔记本,忽然说,“许皮带长久没有来了。还欠两万亿呢!”

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

一个贷款的人说道,“他怎么会来?……他爆了雷了。”

行长说,“哦!”

“他总仍旧是赖。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赖到海外去了。海外的融资,赖得了吗?”

“后来怎么样?”

“怎么样?先是债务延期,后来是下调评级,卖了大半资产,再断了资金链,人也润不了,公司也被工作组接管了。”

“后来呢?”

“后来公司被接管了。”

“接管了怎样呢?”

“怎样?……谁晓得?许是进去了。”

行长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算他的账。

中秋过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我整天的靠着空调,也须穿上羽绒服了。

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客户,我正合了眼坐着。

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贷一千万。”

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许皮带便在大厅门口站着。

他脸上黑而且瘦,眼袋耷拉着,已经不成样子;穿一件黑西装,腰间的爱马仕皮带也不见了。

见了我,又说道,“贷一千万。”

行长也伸出头去,一面说,“许皮带么?你还欠两万亿呢!”

许皮带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下回还清罢。这一回有抵押,我的汽车马上量产了,办理要快。”

行长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许皮带,你又有几十个项目烂尾了!”

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

“取笑?要是不烂尾,业主怎么会到处维权?”

许皮带低声说道,“全力保交房,全力保,保……”他的眼色,很像恳求行长,不要再提。

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行长都笑了。

我看了资料,转过去,递到审计手上。他从衣袋里摸出恒驰汽车的股份,放在桌上,见他满手出汗,原来他最近也开始肾虚。

不一会,他查了账户资金,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慢慢走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许皮带。到了年关,行长打开电脑说,“许皮带还欠两万亿呢!”

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说,“许皮带还欠两万亿呢!”

到中秋可是没有说,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许皮带的确进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