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宁说：“所谓等级，就是这样一些集团，这些集团在历史上一定社会生产体系中所处的地位不同，对生产资料的关系（这种关系大部分是在法律上明文规定了的）不同，在社会劳动组织中所起的作用不同，因而领得自己所支配的那份社会财富的方式和多寡也不同。所谓等纟及，就是这样一些集团，由于它们在一定社会经济结构中所处的地位不同，其中一个集团能够占有另一个集团的劳动。”

一、当前我国经济结构和等级结构

（一）当前各行业增加值占比情况

各行业增加值数据披露至2020年，之后部分行业数据缺失。由于2020年是疫情初始年，经济数据有所扭曲，因此我使用2019年数据，来描述我们经济的基本结构。

我国产业结构中：

• （1）第一产业占比7.46%。
• （2）第二产业占比38.77%，其中制造业占绝对主导地位，占比26.77%。
• （3）第三产业占比53.77%，其中低端服务业占比合计17.54%，金融房地产和计算机占比合计18.25%，教科文卫合计9.23%，其他服务业占比8.74%。

（二）当前我国就业人群分布

按《人口和就业统计年鉴（2021）》数据，2019年我国劳动力78,985万人，就业人员合计75,447万人。就业人员中：

• （1）雇主占2.1%，是典型的资产等纟及。
• （2）雇员占61.5%，主要是体力无产者、脑力无产者和新兴小资产等纟及。
• （3）自营劳动占34.9%，他们是城乡小生产者，属于典型的传统小资产等纟及。
• （4）家庭帮工占1.6%，这里面多数是小生产者的家庭帮工，如餐饮行业中店主的父母在店里无偿帮工。

就业人员可按职业分成七大类，具体见下表。

（1）单位负责人合计1,667万，包括机关、团体、企事业单位的主要领导。我国公务员、事业单位和国企员工合计大约8000万，按1：15配置领导，体制内领导人数大致在530万左右，此处取整为500万。按前文所述，私营企业主1,584万人，加上体制内领导总数为2,084万人，超过了单位负责人总数（1,667万），说明部分雇主（417万）被统计到了专业技术人员中（比如律所合伙人可能就被统计为专业技术人员）。

（2）专业技术人员7,862万，主要由教学人员、医疗卫生人员、金融经济从业人员和工程技术人员构成，四者合计占比92.09%。

（3）办事人员和其他人员5,244万人，主要由办事员（占82%）构成，余下部分为安全和消防员（占18%）。

（4）生产服务和生活服务人员25,554万人，主要由第三产业人员构成，其中生产性服务业从业人员不足40%，生活性服务业人员占比超过60%。低端服务业占比78.84%，收入较高的金融、信息技术合计占比仅为9.18%。这里需要注意，我们常说的某行业从业人数（比如房地产从业人数），与这里的某行业服务人员数量并不一致。比如，房地产行业中，部分人员被统计到专业技术人员中，部分人员被统计到办事人员中，另有部分人员被统计到此处的房地产业服务人员中。

（5）农林牧渔生产及辅助人员15,489万人，主要由农业人员构成，占该项人员的88%。

（6）生产制造及有关人员共19,458万人，主要由各行各业的操作工构成，他们中大部分是产业工人。

（7）不便分类的人员共181万人，占比0.24%，可忽略不计。

（三）就业人员的等纟及归属

1、基本分析

（1）机关、事业单位和国企领导合计500万人，这是体制内领导。

（2）私营企业主1,584万人，这是典型的私人资产等纟及。前文讲到，私营企业主和体制内领导合计2,084万人，超过了单位负责人总数（1,667万），说明部分雇主被统计到了专业技术人员中。根据上面数据的关系可知，被统计到专业技术人员的雇主为417万人。

（3）专业技术人员计7,862万人。专业技术人员分成两大类，一类是高级专业技术人员，一类是中级专业技术人员。以医学领域为例，我们可把副高职称以上医生归入高级专业技术人员，其他医生和护士归入中级专业技术人员。不同行业高级专业人员占比不同，大致在10%-20%之间。我们按15%估算，高级专业人员数量约为1,179万（其中有417万被统计为雇主），中级专业人员数量约为6,683万。非雇主的高级专业人员是典型的新兴小资产等纟及，中级专业人员是典型的脑力无产者。

（4）办事人员5,244万人，多数是脑力无产者。

（5）生产制造人员19,458万人。按第四次经济普查数据，我国约有2,600万个体户从事第二产业。生产制造人员减去第二产业个体户，可得我国产业工人的大概数量为16,858万人。

（6）服务业人员合计25,554万人，其中约有12,000人为个体户。个体户主要集中在批发零售、住宿餐饮、交运仓储、居民服务等低端服务业，低端服务业人员合计约11,155万人。服务业人员减去服务业个体户即为商业雇员，合计13,554万人，其中有2,346万人为信息服务、金融服务等新兴服务业，这部分人应归入商业的脑力无产者，余下11,208万人应归入商业的体力无产者。

（7）农林牧渔生产及辅助人员15,489万人，其中农业从业人员13630万人，林业、渔业、畜牧业等从业人员1,859万人。这部分人主要可归为传统小资产等纟及。

2、我国当前各等纟及规模

我们把上述不同口径的数据做一个综合，大致可得出我国当前各等纟及的规模和基本结构。

• 1、我国就业人口中，体制内领导和私人资产等纟及合计占比2.76%。
• 2、小资产等纟及合计占比40.89%。高级专业技术人员是新兴小资产等纟及，也是小资产等纟及的上层，占比1.01%。农业人员和个体户是传统小资产等纟及，他们中少部分人是小资产等纟及的上层，多数人是小资产等纟及的下层。
• 3、无产等纟及合计占比56.12%。脑力无产者占比18.92%，体力无产者占比37.20%，其中产业工人占比22.34%，这是无产等纟及中最集中、最有力量的部分。

二、体制内领导和私人资产等纟及

体制内领导在名义上并不掌握生产资料，但是作为一个整体，体制内领导能对生产产生重大影响，这里我们不展开多说。私人资产等纟及占有生产资料，雇佣无产等纟及从事劳动，并占有无产等纟及创造的剩余价值。

体制内领导和私人资产等纟及有着密切的联系。

（一）私人资产等纟及的来源

社科院2018年发布的《当代中国等纟及阶层变动》一书显示，体制内干部是私人资产等纟及最重要的来源。

1978-2014年间，我国所有私人资本家六成以上有体制背景。小的私人资本家（营业额小于3000万）65.98%是体制内出身，中等私人资本家（营业额3000万到5亿）70.16%是体制内出身，大的私人资本家（营业额5亿以上）72.27%是体制内出身。我国私人资本家和体制有着千丝万缕不可割裂的联系。

（二）人大政协中的资本家

私人资产等纟及通过加入人大政协的方式，参与政治运行，分有政治权力。

按《福建私人资本家阶层的政治参与》一文统计，福建2011年共有私人资本家266,700万人，其中有4,600余人被选入各级人大政协，进入人大政协的资本家占整个资产等纟及的1.74%。

《中国民营经济发展报告》第十二期对6,000名有一定规模的资本家做过一次调查，调查显示其中12.65%是人大代表，26.61%是政协委员。私人资本家按资本体量分别进入县、市、省、全国的人大和政协，具体分布如下表。

被调查对象中，90%以上的人都是在十六大之后进入人大政协的，其中有20%进入人大的资本家任各级常委，有约30%进入政协的资本家任各级常委。

可见，资本家也分三六九等。小资本能在体制的庇佑下赚钱，大资本不仅能赚钱，还能通过人大政协的方式，参与制度本身。

（三）民营企业是自己人

民营企业家是体制的自己人，这句话不仅仅是一种表态，更是对现实的客观描述。有人要刻意扩大民营企业家和体制的矛盾，这些人要么是见事不明，要么是别有用心。

民营企业家和体制有没有矛盾？有矛盾。但是这组矛盾，是国资和民资的人民内部矛盾，而不是敌我矛盾。嫡出和庶出之间也有矛盾，但他们的矛盾是家人内部的矛盾，而不是主子和奴仆的矛盾。

三、小资产等纟及

小资产等纟及主要由三类群体构成：

• （1）高级专业技术人员。这是典型的新兴小资产等纟及，人数762万，占劳动人口比例1.01%。
• （2）农业中的小生产者。这是典型的传统小资产等纟及，人数15,489万人，占劳动人口比例20.53%。
• （3）城乡个体户，人数14,600万人，占劳动人口比例20.53%。

（一）新兴小资产等纟及

高级专业技术人员集中在医疗、教育、经济金融和工程领域，职业身份为副主任以上医生、副高以上教师、资深会计师及资深经济从业人员、副高以上工程师。他们是这样一个群体，他们虽然不占有生产资料，但是由于掌握了某些在生产中必不可少的、有一定门槛的技术，因此他们相比于无产等纟及而言，“在社会劳动组织中所起的作用不同”；进而他们能获得的收入也明显多于无产等纟及，即相对于无产等纟及而言，他们“领得自己所支配的那份社会财富的方式和多寡也不同”。他们是典型的新兴小资产等纟及，并且是小资产等纟及的上层。

以金融从业人员为例。一线城市资深金融从业人员，基本工资一般能达到50万以上，加上年终奖会更高。他们在收入上明显高于无产等纟及，在工作条件上明显优于无产等纟及，他们往往和资产等纟及一起出差、同桌吃饭，他们向往资产等纟及的生活，他们觉得自己通过努力也有可能触及这样的生活。他们在意识形态上也不同于无产等纟及，他们多数人崇尚竞争，相信市场能带给他们更美好的生活，他们本能地反对以前那个时代，认为那个时代限制了如他们般有能力的人的发展。

新兴小资产等纟及具有明显的两面性。当经济高速发展的时候，他们的工作稳定、收入不断增长，他们多数人能够买车买房，能够支付子女高昂的补习费用。虽然也受到资产等纟及领导的压迫，虽然他们赚的钱不过是脑满肠肥的资产等纟及餐桌上剩下的几碟小菜，但是他们也知足了。

一旦经济下滑，他们的地位就出现了剧烈动荡，一部分人被开除了，一部分人面临开除的危险。离职的人被高昂的房贷和子女的补习费用压得喘不过气，在职的人更加小心翼翼，以免下一个被干掉的就是自己。

他们的怨言越来越多了，以前他们感恩时代，他们愿意宽恕高速发展下时代的瑕疵。现在高速发展没有了，时代的每一个瑕疵都被他们放在显微镜下观察，并且试图在每一个偶发的错误后面寻找体制的必然性。

但是，他们仍然是保守的，他们力量分散，他们甚至不敢组织起来去和公司抗争。当他们被欠薪的时候，他们首先想到的是找律师，而不是团结起来向公司施加压力。

除了高级专业技术人员外，大公司的中层管理者和小企业的高层管理者（非股东），也是典型的新兴小资产等纟及。以中层管理为例，他们在名义上不占有生产资料，但是却能在本部门支配生产资料，享有相应的人事权和财权，能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人员的奖金和升迁，相对于无产等纟及而言，他们与生产资料的关系更为密切，因此他们“在社会劳动组织中所起的作用不同”，获得的收入也明显多于无产等纟及。他们在意识形态上和高级专业技术人员类似，他们也有明显的两面性，在当前情况下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也是保守的，但随着经济下滑，他们的地位越来越不稳定，他们的怨言也越来越多。

（二）传统小资产等纟及——自耕农

有人认为在现在的社会化大生产的时代，农民已经显然地成为了无产者，毕竟农民的经济/政治地位实在是太低了。与无产者并无差别。

是的，从感性上看是如此。但是，从对生产资料的占有问题上看，农民，主要是自耕农，依然占有着一定数量的生产资料。尤其是完全的自耕农，他们的意识形态在本质上与小资产者是相同的。这一点不容忽视。

另一方面，由于在现代化的大生产条件下，个体的自耕农必然走向破产。这一点大家都明白。从上个世纪末期起，农民越来越多的脱离农业劳作，以“农民工”的形象参与到社会生产中，他们已经逐渐变成了无产者。而且他们的后代也已经脱离了农业生产，彻底地变为了工人。因此，仍存的自耕农是“时代的弃儿”，而且主要是中老年人，他们终将消失。连带着关于自耕农究竟是不是小资，也会成为一种历史的话题。

我国农业以小农经济为主，农村农户中95%以上耕地不足30亩，耕地超过百亩的农户不到0.4%。农科院博士张学彪做过一个更详细的统计，他把户均土地分成11类，得出下表。按世界银行（2003）标准，2公顷以下（30亩）属于小农经济，我国1986年小农经济占比96.08%，2015年小农经济占比93.65%。由此可见，我国农业从业人员主要是小生产者（自耕农）。

随着城镇化不断发展，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走出农村，农业从业人员主要以老年人和部分留守妇女为主。农业机器化程度不断提高，亩均用工数量不断减少，自耕农人数也在不断减少。

自耕农占有一小块土地，通过自己的劳动获得收益，不剥削别人也不被人剥削，他们是典型的小资产等纟及。我们常常认为，小资产等纟及的生活比无产等纟及好些，但是这个结论并不适用于当前我国的自耕农。自耕农在原料端和销售端都受到市场的冲击。原料端，种子化肥的每一次涨价都在侵蚀自耕农的收益，销售端，自耕农并不掌握客户，而不得不受制于资本。

下表是2013-2022年间城乡收入五等分对照表，从表可见，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差异巨大。七普数据中，城市家庭户均规模2.5人，农村家庭户均规模2.7人，因此收入的巨大差异不是由于人数造成的，而是农业和工业本身的收入差异导致的。当前情况下，自耕农的收入明显低于无产等纟及打工的收入。按2022年数据看，五等分家庭人均可支配收入，城镇分布是农村的3.38倍、2.61倍、2.54倍、2.50倍和2.33倍。

仅仅靠农业，农民越来越不能养活自己，他们中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从事非农的兼业，甚至抛弃农业全职打工。

下表是2015年农村不同职业人群情况，从表可见，纯务农收入仅仅比无业人员略高。这个表格是社科院做的，为什么无业人员收入还这么高呢？社科院解释说，“一些务农人员坚持说自己属于失业人口，因为在他们看来，所谓工作要么是国家给的……要么是去企业、公司打工才算工作。” 把无业和纯务农者放在一起，按纯务农人员收入计算，我们可以得出结论，纯粹务农的收入非常低，仅仅有打工的23%。农村中纯务农人员平均年龄51.84岁，往往是无力外出打工的人员。

作为传统小资产等纟及的自耕农，他们的年龄越来越大，他们的收入越来越低（相对），他们的生活还比不上打工的无产等纟及。他们中年轻的力量日益脱离农业走向工业，留在农村的小农群体往往是无力外出打工的老人，以及部分留守家中的妇女。在大工业浪潮的冲击下，自耕农正在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落。

由于他们的收入比无产等纟及还要低，他们早就没有了对土地的无限眷恋，在未来不可避免的变革中，他们必然会和无产等纟及站在一起，除此之外再无他路。

（三）传统小资产等纟及——个体工商户

个体工商户合计1.46亿人，是典型的传统小资产等纟及，他们占有部分生产资料（商铺一般是租的），通过自己的劳动获取收益，不剥削人也不直接被资本剥削。从产业分布看，第二产业从业人员2600万人，第三产业从业人员1.2亿人。从城乡分布看，约40%个体户在农村，60%个体户在城镇。

第四次经济普查数据显示，我国有2609万个体户（取整2600万）从事第二产业，主要集中在制造业和建筑业。

我国另有12,178万个体户（取整1.2亿）从事第三产业，主要集中在低端服务业，即批发零售、住宿餐饮、交运仓储和居民服务等，四者合计占第三产业个体的91.60%。批发零售个体户主要就是开小卖铺的店主，占了第三产业个体户的52.91%。住宿餐饮个体户到处可见，如奶茶店、小面摊等。居民服务包括理发店、单干的家政工等等。交运仓储包括拉货的司机、快递网点等等。

劳科院曾在全国发放并回收27,112份问卷，并对部分个体户开展调研，最终得出结论认为“个体工商户实现增收存在多方面困难”。

首先，个体户大量集中在低端服务业，同质化竞争非常严重。全国14,600万个体户，有11,155万集中在低端服务业。以餐饮为例，往往一条不长的街上，就有数家同质化的店面。

其次，地产资本盘剥严重。“相关数据显示，小食杂店的房租和水电费占总成本50%左右，较大的餐饮店房租和水电费占总成本15%到20%左右，理发、服装、小百货等行业房租、水电成本也占到总成本的30%左右”。2020年疫情初期，网上曾传出一则新闻，为了交房租，上海一家奶茶店的女老板秦某选择色情直播赚快钱，最终被警方逮捕。这个女老板是一个典型的个体工商户，她经营着一家奶茶店，“收入不多但总是有盼头”。本来她打算攒些钱就和男友结婚，但天有不测风云，“奶茶店房租突然涨了一大半，尽管秦某每日起早贪黑，可生意依然没有很大起色。”被逼无奈之下，秦某在某色情平台上直播，等还上房租就结束直播，“没想到刚还完房租，熬过店铺倒闭危机，决定结束直播的她却发现警察找上门了。”

再次，个体户往往受到垄断平台的盘剥。“外卖平台运营商客单价低、抽成高，导致经营者利润很低。部分个体工商户反映，普通餐饮业的盈利空间大多维持在40%左右，外卖平台抽成普遍在25%”。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个体工商户常常靠“自我剥削”式的超长时间工作，维持比打工略高的收入。

他们起早贪黑，甚至全年无休。一个餐饮铺子，如果早上7点开店，四五点就要起床准备，7-9点是最忙的时候，接待完顾客后就要准备中午的，11-13点又是异常忙碌的时候，14点后稍事休息，又要开始准备晚上的，5-8点再次忙碌，随后接些零零散散的顾客，10点能关门休息就算不错了。有效工作时间一般都在14个小时以上，很多甚至会超过16个小时。即便这样，多数个体户的收入仍然很低。疫情期间，劳科院统计了22,231名个体户收入，情况如下。

按20%的利润计算，5万的营业收入不过就1万的利润。我们借劳科院的数据，讲一下不同收入小资产等纟及的特点。

按劳科院数据，调查户中92.44%的个体户，月利润不足一万；63.48%的个体户，月利润不足2500元。这些人是小资产等纟及的下层，他们虽然幻想着发家致富，但是在竞争异常激烈的低端服务业中，他们没有任何核心竞争力，也没有任何抗风险的能力，外部环境的任何变化都可能对他们造成毁灭性的打击。如果留心自己家旁边的小店，你会发现很多店铺一年不到就会挂牌转租。

小资产等纟及下层和无产等纟及没有稳定的界限，今天你可能还在做小生意，明天就破产进厂打工了。一些攒了点钱的打工人，也可能一时冲动就盘个店面做起了小生意。小资产等纟及的下层，在意识形态上和无产等纟及也比较接近，他们见过斗争，他们也敢于斗争。在未来不可避免的变革中，无产等纟及要大力争取他们，让他们站在自己这一边。

个体户中有5.70%的净利润在1-2万（收入在5-10万），他们是小资产等纟及的中间层，净收入要明显高于工厂的无产等纟及，但是比起资产等纟及甚至新兴小资产等纟及都差一大截。他们多是铺面有些回头客的小老板，在某个地方经营时间长了，铺子的面积也大了，家里老人小孩在闲的时候还会来帮帮手。他们兢兢业业渴望今年的收入比去年更多一些，但是不断上涨的房租，不断流失的客源，不断下滑的经济，无时无刻不在冲击着他们。他们的地位并不稳固，他们随时可能下滑到小资产等纟及的下层。

个体户中有2.86%的净利润在2万以上，更有0.17%的净利润在10万以上。他们是小资产等纟及的上层，特别是那些净利润在10万以上的个体户，他们伸伸手就能够到资产等纟及的门槛。他们往往会雇佣数个甚至十数个雇工，他们和资本家一样残酷地压迫雇工，他们绝大多数不会和雇工签合同，也不会给雇工交社保，他们是小资产等纟及中最保守的群体，即使在未来的变革中，他们中也有一部分人会站到无产等纟及的对立面。

四、无产等纟及

无产等纟及由两大部分构成，即体力无产者和脑力无产者。

（一）体力无产者

体力无产者由第三产业的服务业工人和第二产业的产业工人构成。

第三产业体力无产者合计约1.1亿人，主要集中在四大低端服务业：批发零售、住宿餐饮、交运仓储、居民服务。批发零售业从业者，如各种超市卖场的服务员；住宿餐饮的从业者，如各种餐厅的服务员；交运仓储的从业者，如司机、调度、搬运工、装卸工等等；居民服务从业者，如理发师、美甲师等等。

第二产业中体力无产者合计1.68亿人，主要分布在制造业（60.19%）和建筑业（33.59%）。制造业和建筑业的体力无产者又主要分布在私人控股企业。

数据说明：本表为第四次经济普查数据城镇企业就业人数，包括了操作工、技术员、文员等等。以采矿业为例，就业人数占比代表采矿业就业人数占第二产业的比例，在采矿业中，国有控股就业人数占64.95%，集体控股占2.51%，等等。

由于制造业中的体力无产者是典型的产业工人，是工人最集中、最有力量的一部分，本部分我们重点介绍制造业工人的特点。

当前我国制造业工厂可以分成两大类，因此制造业中产业工人也可以分成两大群体。

1、第一类工厂中的产业工人

这类厂多是中小型资本，没有技术门槛，主要分布在完全竞争行业。内资、港澳台资本多属于此类厂，他们是典型的血汗工厂，他们不仅在法律许可的范围内获取剩余价值，他们还会突破法律底线获取剩余价值。这类厂有如下特点。

首先，这类工厂多实行6天12小时工作制。他们给到工人的基本工资就是我国制定的各地最低工资，这个工资根本无法完成劳动力再生产，为了养家糊口工人被逼不得不自愿加班。

以珠三角某些城市为例，最低工资标准大致在2000左右。2000块根本不够养家糊口，怎么办？加班赚加班费。于是出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工人拼命追求加班。一个能提供稳定加班的厂，才是工人眼中的好厂。沿海工厂多数是两班倒，早八点对晚八点，一周最多休息一天。按这样的工时制度，工人平时加班3小时（12小时扣除1小时休息时间），周末加班11小时，一个月大致能拿4000出头，扣除社保也就不到4000元。4000元也就能够工人生活，余下点钱存起来，以后供小孩读书，供老人看病。为了拿到这4000块钱，工人每天要在极端枯燥的环境中工作12小时，一个月加班时间超过110个小时。长三角很多地方的工资制度形式上与此不同（小时工/返费），但本质并无差别，即压低工人的基本工资，迫使工人自愿加班，以延长劳动时间，加大剥削程度。

其次，这类工厂基本不按法律足额缴纳社保和公积金。按法律规定，社保公积金的基数应该是上一年度工人12个月的平均工资，也就是说应该算上加班费。但是这类厂要么不给工人上社保（哄骗工人签署《自愿放弃社保承诺书》），要么只给工人按最低工资缴纳社保。至于住房公积金，这类厂能不缴纳就不缴纳。假如某厂有工人1000人，工人基本工资2000，加班后工资4000。如果工厂完全按法律要求缴纳（养老20%，公积金按最低5%算），每月应该给工人缴纳养老金800元，公积金200元，合计1000元。如果工厂按2000元标准缴纳养老金但不缴纳公积金（相当部分私人工厂就是这样），每月给工人缴纳养老金400元，比法律规定少缴纳600元。一人少600，1000人每月就少60万，一年就少720万，这些钱都被资本装进了腰包。更何况，还有很多类似的厂，哄骗工人签署《自愿放弃社保承诺书》，他们连一分钱的养老都不缴纳。

再次，这类厂在诸多事项上明显违法，并通过违法的方式占有工人的剩余价值。该类厂基本不会有法定产假。任何一个怀孕的女工都会被厂里以各种借口逼迫离开，普工想在这类厂享受产假几乎不可能。“我们不会养一个不给工厂赚钱的人！”这类厂罚款名目繁多。工厂是没有权力罚款的，但是这类厂就是会规定各种各样的罚款。有些厂一天要求打卡数次，少一次罚款一百。“我们厂要求一天打卡六次，早中晚各一次，少一次罚一百，我上个月被罚了七百”。这类厂往往有义务加班。早上提前15分钟开早会，晚上延迟15分钟下班，每天有三十分钟的加班不支付加班费。按每小时10元计算，三十分钟加班费是7.5元，1000个操作工就是7500元。一天少给7500元，一个月少给20万左右，一年下来就是240万。这些钱都成了资本的利润。这类厂往往会压工资，这个月入职，往往要下个月中下旬才能发这个月的工资。如果自离就不发压的工资。很多厂不批准工人离职，通过各种方式逼迫要离职的工人“自离”，扣罚工人被压的工资。

最后，这类厂的管理往往非常粗暴，线长屌人，主管骂娘，随处可见。厂方用这种高压模式维持生产秩序。

总体而言，第一类厂具有很多早期资本主义工厂的特点，通过尽可能延长工作时间的方式，加大剥削程度，通过罚款等方式在建立工厂秩序的同时，进一步占有劳动者的剩余价值。《劳动法》在这类厂形同虚设。

内资和港澳台资本绝大多数都是这类厂，他们合计雇佣制造业工人82.27%，也就是说，工人中的绝大部分集中在这类工厂。这类工厂工人流动性很大，普工往往一年能换个遍。矛盾也很尖锐，日常的冲突、突发的斗争，屡见不鲜。从中长期看，这类工厂的斗争有两个可能的方向：第一，增加底薪，减少加班时间。第二，落实《劳动法》的各项规定，比如按法律规定缴纳社保和公积金。

2、第二类厂中的产业工人

这类工厂是垄断资本控制的工厂，资本体量大，具有一定的技术门槛，能够获取较高的收益，因此有能力提供更好的待遇。欧美日资本控制的厂，多是这种厂，部分国有企业也是这类厂。并不是说有了更高的收益，资方就会自愿提供更好的待遇。很多日资企业才进中国的时候，给出的待遇也非常低，在工人不断的斗争后，待遇才逐步提高。这类厂有如下特点。

首先，该类厂工人的基本工资明显高于当地最低工资。以汽配厂为例，欧美日汽配厂的工人五天八小时工资往往就能达到5000元，甚至更高。该类厂一般设置有工龄工资，即使入厂时基本工资不高，积累年资几年下来，基本工资一般也能在3-4千之间。该类厂的工人无需靠无休止的加班，就能完成劳动力再生产。因此他们有更多时间进行社交活动，并沉淀社会关系。

其次，该类厂肯定会缴纳社保，多数也会缴纳公积金，并且很多厂会按法律标准缴纳，而不是按底薪缴纳。

再次，该类厂一般会按法律规定给予员工法定福利，比如一线女工也能休产假。当然，即使是这类厂，也会有违法事项。比如，不按法律支付高温补贴，或者不按法律支付夜班津贴，等等。但是总体而言，违法行为比第一类厂少得多。

最后，这类厂的管理一般相对人性化，基层管理骂人的较少，厂方还会设置各种娱乐机构组织工人活动，试图营造一种大家庭的氛围，来缓和等纟及对立。

总体而言，第二类厂已经脱离了早期资本主义的暴力和野蛮，他们尽可能把剥削的面貌掩盖在温和的管理之下。这类厂的流动性较小，很多工人工龄都在十年以上，老工人有自己的社会圈子，对工厂的方方面面都很熟悉，哪个主管找小三，哪个主任在外面开小厂，他们一清二楚。他们还有基于各种兴趣爱好的小圈子，比如打球的、跑步的、轮滑的、打牌的等等。

这类厂日常的矛盾不如第一类厂突出，他们往往会比较珍惜自己的工作，在当前的情况下轻易不出手。然而，一旦利益足够大，涉及面足够广，他们照样会团结起来争取。由于他们都是相交多年的工人，相互之间有信任，对厂里又熟悉，因此他们斗争的灵活性和韧性，比第一类厂更强。比如，这类厂的搬厂斗争，往往能持续数十天之久。

中长期看，由于流动性小，这类厂的工人能够沉淀出自己的社会关系，并逐步形成自发的经济斗争的团体。

（二）脑力无产者

脑力无产者主要由办事人员、普通专业技术人员和新兴服务业人员（金融信息房地产和商业）构成。

1、办事人员

按职业统计的办事人员分成两大类，一类是体制内的办事人员，即非领导岗位的各级公务人员，这部分人员不在本文叙述范围；第二类是体制外办事人员，如企业单位行政人员、打字员、电信营业员、电话客服等等。

办事人员（第二类）不占有任何生产资料，通过出卖自己的劳动力获取工资，完成劳动力再生产，他们是典型的脑力无产等纟及。他们主要在写字楼的办公室里工作，拿一台电脑就是劳动工具，平时写写文件，递材料。他们也有加班的时候，可能加班时长和厂里的体力无产者有的一比，乃至更久。办事人员的工资收入并不高，部分办事人员的工资收入比产业工人还低。

办事人员（第二类）可分成两大群体，第一种是工厂中的办事员，第二种是公司中的办事员。我们以工厂办事员为例，说明该群体的特点。工厂文员分两种，一种是跟线文员，这类文员和普工没有区别，另一种是我们这里讲的办事员，如行政人员、业务跟单人员。第一类厂（内资港澳台）文员工资在4-5千，和普工的综合工资差不多。第二类厂（欧美日等）文员工资在6-8千，高于多数普工。工厂文员加班较少，工作环境相对较好，厂方用各种方式把他们和普工区别开，比如管文员的叫做职员，普工叫做工人，再比如给文员和普工挂不同颜色的工牌等等。文员在日常工作中和普工接触不多，在当前的斗争中也不如普工勇敢、团结，但是从长远看，文员和普工的利益是一致的，在未来的变革中，他们势必走到一起。

2、普通专业技术人员和新兴服务业人员（金融信息房地产和商业）

普通专业技术人员6683万，主要集中在教育、医疗、经济、工程领域，如中小学老师、医院一般医生或者护士、非资深会计师、一般工程师或者技术员，等等。新兴服务业人员2346万，主要集中在金融、信息、房地产和商业领域。

这类人员不掌握生产资料，受雇于资本，靠出卖劳动力谋生，是典型的脑力无产者。这类脑力无产者工资多数比普工高，但是自身的开销也比普工大。一线城市该类脑力无产者税后工资基本都在万元以上，但是单单房租就需要花掉三四千（这还只能在远离中心区域的地方租个单间）。

脑力无产者工作时间非常长。很多公司执行996工作制，如果算上通勤时间，好些脑力无产者需要在早上八点前出发，晚上十点后才能到家。

绝大多数脑力无产者加班没有加班费。职场中的脑力无产者有相当部分已经买房，他们被房产所束缚，每月要还固定的房贷，他们中部分人的小孩已经上学，为了让小孩能够考上好大学（不然就会阶层跌落），他们还要支付高昂的补习费，这些都构成了他们劳动力再生产的必要费用。他们害怕丢失工作，被迫接受资本家开出的一切劳动条件。互联网行业尤其严重，近几年互联网从业人员过劳死的新闻屡见不鲜。95后的脑力劳动者反抗意识更强一些，因为他们还没有被房贷、车贷以及小孩高昂的补课费束缚。

按买房的时间点，可以把这类脑力无产者分成两个部分。买房买得早的脑力无产者，他们的压力相对较小，对社会的抱怨也比较少，他们的意识更接近新兴小资产等纟及，明显更为保守。买房买得晚或者尚未买房的脑力无产者，他们的压力相对较大，他们对社会的抱怨更多，斗争性更强，他们的意识更接近无产等纟及。

目前脑力无产者的斗争分成两类：一类是公司职员的个人抗争，以法律的途径索要加班费、离职补偿等等。第二类主要集中在部分城市中小学教师中，由于经济下滑等各种原因，部分城市中小学教师薪资待遇急速下降，有些城市承诺的事项不履行。受影响的教师团结起来，用各种方式争取自身的权益。

五、小结

1、私人资本家和体制内领导合计占劳动人口2.76%，两者有着密切的联系。私人资本家中多数自体制出身，一定体量的资本家通过各级人大和政协参与体制。私人资本家和体制也有矛盾，但是这组矛盾，是国资和民资的人民内部矛盾，而不是敌我矛盾。

2、高级专业技术人员占劳动人口1.01%，是小资产等纟及的上层，他们具有明显的两面性，在经济高速增长的时候，他们感恩时代，包容时代的瑕疵，在经济下滑时候，他们自身地位面临威胁，他们怨言越来越多，他们把时代的每一个瑕疵都放到显微镜下观察，试图在每一个偶发的背后寻找体制的必然。他们是保守的，但是在未来的变化中，他们必然会出现分化。

3、自耕农占劳动人口的20.53%，他们是典型的小资产等纟及。随着大工业的发展，小农经济不断衰败，纯务农甚至无法养活自身。越来越多的自耕农开始从事非农的兼业，甚至抛弃农业全职打工。年轻的力量日益脱离农业走向工业，留在农村的小农多是老人和部分留守的妇女，自耕农正在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落。他们的收入比无产等纟及还要低，他们早就没有了对土地的无限眷恋，在未来不可避免的变革中，他们必然会和无产等纟及站在一起，除此之外再无他路。

4、个体工商户占劳动人口的19.35%，主要集中在低端服务业，是典型的传统小资产等纟及。他们中多数属于小资产等纟及的下层，收入并不比工厂工人多。这部分人今天在做小生意，明天可能就破产进厂打工。他们和无产等纟及之间界限模糊，在意识形态上和无产等纟及也比较接近。在未来不可避免的变革中，无产等纟及要大力争取他们，让他们站在自己这一边。个体户中少部分属于小资产等纟及的中上层，收入明显超过工厂工人，但是也受到不断变化的市场的冲击，他们地位并不稳固，他们随时可能下滑到小资产等纟及的下层。个体户中极少部分属于小资产等纟及的上层，他们往往雇佣数名甚至十数名工人，他们和资本家一样残酷地压迫雇工，他们是小资产等纟及中最保守的群体，即使在未来的变革中，他们中也有一部分人会站到无产等纟及的对立面。

5、无产等级占劳动人口56.12%，其中脑力无产者占劳动人口18.92%，体力无产者占劳动人口37.20%。无产等纟及没有任何生产资料，自由得一无所有，他们被迫向垄断了生产资料的资本出卖劳动力，获取的工资收益仅仅能完成自己的劳动力再生产。无产等纟及和资产等纟及利益是完全对立的，无产等纟及每多获得一分钱，资产等纟及的利润就少一分。资产等纟及为了让自己利益最大化，拼命压低无产等纟及的工资，延长无产等纟及的工时。对脑力无产者，资产等纟及通过996工时制度延长他们的工作时间，而拒不支付额外工作的加班费用。对产业工人，绝大多数资产等纟及采取的措施是，支付极低的基本工资，迫使无产等纟及为了完成劳动力再生产而被迫自愿加班。这一切都导致劳资冲突不时发生。相比于产业工人而言，多数行业的脑力无产者在当前情况下更保守一些，组织性也更差一些，他们的斗争往往是通过法律途径，这样的斗争对资本形成不任何威胁，资本从来不怕你走法律流程，资本怕的是你团结起来。体力无产者中，最有力量的是产业工人，他们更集中，受的压迫更重，日常的冲突更多，因此他们的斗争常常以超越个体的方式爆发。